李捷群──Nonfiction Storyteller
捷群的招牌笑容(圖:李捷群提供) |
「其實小時候我就很喜歡看電影,因為媽媽愛看電影,每個星期都會帶我跟姊姊一起去看電影,大概就是這樣耳濡目染。」李捷群目前在紐約攻讀亨特學院(Hunter College)的媒體藝術研究所(Integrated Media Arts)。
捷群職涯並非一開始便與影像相關,而是歷經紮紮實實的生活及其中的各種點滴累積,才奠基出的一道轉彎。
社區影像作為開端
「年輕時候,大部分時間就是照著社會的期待與步調在前進。升大學的時候曾經想過電影系,當時懵懵懂懂,擔心出入不穩定,加上家人也覺得電影在臺灣的前景不好,而放下這個念頭...」捷群大學就讀園藝系景觀組,有感於園藝系對待環境過於理性的研究與設計方向,轉而選擇著重人與環境關係的建築與城鄉研究所深造,畢業後便也繼續在都市規劃這條路上走著。捷群開始接觸到拍片這件事,其實是從第二份工作開始,當時接觸到了社區營造類型的計畫案,而展開影像拍攝的工作。近幾年,在空間規劃與設計領域,參與式規劃及規劃設計的社區營造取向逐漸開始受到重視,從原本的學界倡議,逐步開始落實到公部門計畫之中。當時公司因執行萬華區的案子,希望嘗試以多元的途徑來貼近地方,因緣際會,適逢都市更新處「社區影像培訓計畫」招生,捷群便與同事(董正及侯力今)一起報名了培訓,啟動了捷群第一步片《被遺忘的角頭-菜園里的故事》的拍攝,講述臺北第一街「貴陽街」的發展與產業故事(香、青草、打鐵等)。
就這樣,從臺北市萬華的菜園里開始,捷群與夥伴一路還拍攝了屏東林邊的《呷 飯湯滋味》紀錄片,呈現出湯飯與生活文化的關連,以及鄰居之間的情感,並參與了當年的「金甘蔗影展」(註1);後來時空轉移到了基隆,捷群與夥伴拍攝了基隆女中儀隊的故事《風華》;後續也拍攝了公司的獨立作品。
瓶頸就是這樣慢慢地到來。
捷群實際累積拍片的經驗與技巧便是在都市里人時期,然而因拍攝類型多是社區影像,捷群自己逐漸感受到困境,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辦法在技術熟悉後、進一步拍出更動人的影片?他發現「說故事的能力」始終是無法突破的關鍵,不管如何企劃、如何拍攝,好像沒辦法拍到或導引出比較內心或深刻的內容,於是捷群反思,是否是在方法與技巧上需要加強,也考量未來若要繼續走上拍片之路,取得相關專業背景一定更具說服力,於是便再次思考深造的可能。
《呷 飯湯滋味》拍攝花絮(圖:「鄉村的都市里人」團隊提供) |
我還是想拍片
2016年,捷群參加了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(註2)的DOC DOC紀錄片工作坊,參加者需在事前完成各自的作品,那年的主題是「記憶」。國際紀錄片影展對捷群是個關鍵的轉折,為了完成記憶這部作品,捷群選擇以阿公為主角。捷群的阿公已經過世,因此僅能透過身邊親人的故事,從跟阿公相處的經驗、對阿公的印象、祭祀方式,到曾經共同生活的空間回憶,逐步建立他與阿公的關連。在《記憶》的拍片與企劃的歷程中,捷群首次察覺,過去他都是拍攝他人的故事,這是第一次、好好地回到自己身上,對捷群而言,是拍片視角從「外在」到「內在」的重要轉捩點。
工作坊期間,每個晚上有排練時段,參加者需從各自作品中選取片段或者元素,用劇場的方式表現,而後再跨記憶結合,以即興的方式共同創作一部約30分鐘左右的記憶故事。短短幾天的歷程,不僅是增進了自己對於紀錄片的認識,更讓捷群體會到影像、戲劇等不同說故事方式的結合與刺激。
從空間規劃專業到紀錄片專業,捷群認為其實並沒有衝突或者太過跳脫,對他而言,這些都是關懷社會的不同方式。可能空間規劃的影響力比較直接,而影像比較緩慢,但一定會在不同地方、不同時間點發生影響力。
工作坊期間,每個晚上有排練時段,參加者需從各自作品中選取片段或者元素,用劇場的方式表現,而後再跨記憶結合,以即興的方式共同創作一部約30分鐘左右的記憶故事。短短幾天的歷程,不僅是增進了自己對於紀錄片的認識,更讓捷群體會到影像、戲劇等不同說故事方式的結合與刺激。
從空間規劃專業到紀錄片專業,捷群認為其實並沒有衝突或者太過跳脫,對他而言,這些都是關懷社會的不同方式。可能空間規劃的影響力比較直接,而影像比較緩慢,但一定會在不同地方、不同時間點發生影響力。
A Nonfiction Teller
「紀錄片」與大家熟知的「劇情片」最大的差異便是「機動性」,劇情片為了塑造特定氛圍,需要大量的前置或場景營造,紀錄片則為了因應不同的環境變化,往往機動性高、行動力強。紀錄片現場拍攝時(on-site),組員(crew)甚至可以精簡至3人,至少包含:導演(director)、攝影師(cinemagrapher)與收音師(boom operator/sound mixer)。捷群補充:「雖然紀錄片在技術上與設備上的需求比較低,進入的門檻也比較低,但紀錄片也十分具有專業性,可以呈現高等級的製作。」
那麼,紀錄片是什麼?紀錄片(Documentary film)的關鍵便是「具有真實的元素、為非虛構的」,捷群說他很喜歡他們研究所網頁上的用詞,紀錄片就是Nonfiction Teller,非虛構的說故事者。一般大家對紀錄片的印象多停留在Discovery與國家地理頻道的動植物紀錄片,這種形式屬於說明式的實際拍攝;有的紀錄片則是事件的再呈現,亦即,依據發生過的事情,透過採訪與相關研究過程,逐步挖掘事件真相、重塑歷史現場。後者尤其仍在多元發展,也使得紀錄片的邊界也越來越模糊。
除了拍攝手法,當前的紀錄片使用的媒材也越來越不同,令捷群印象深刻的一場演出便運用了VR(Virtual Reality)技術,該片是以第一人稱拍攝,讓觀看者自己成為影片中的主角──失明人士,透過360度的感官,模擬失明者聽到的環境聲音,再呈現出失明者想像的眼前畫面,這些都是在劇情電影中難以感受到的經驗。
那麼,紀錄片是什麼?紀錄片(Documentary film)的關鍵便是「具有真實的元素、為非虛構的」,捷群說他很喜歡他們研究所網頁上的用詞,紀錄片就是Nonfiction Teller,非虛構的說故事者。一般大家對紀錄片的印象多停留在Discovery與國家地理頻道的動植物紀錄片,這種形式屬於說明式的實際拍攝;有的紀錄片則是事件的再呈現,亦即,依據發生過的事情,透過採訪與相關研究過程,逐步挖掘事件真相、重塑歷史現場。後者尤其仍在多元發展,也使得紀錄片的邊界也越來越模糊。
除了拍攝手法,當前的紀錄片使用的媒材也越來越不同,令捷群印象深刻的一場演出便運用了VR(Virtual Reality)技術,該片是以第一人稱拍攝,讓觀看者自己成為影片中的主角──失明人士,透過360度的感官,模擬失明者聽到的環境聲音,再呈現出失明者想像的眼前畫面,這些都是在劇情電影中難以感受到的經驗。
反思影像之「用」
既然捷群的紀錄片經驗是由社區影像開始,我們也好奇捷群如何看待影像與社區的關係,若視影像紀錄為社區營造的一種方式,有什麼可以發揮的優勢?「用影像發掘議題,這件事常常過於理想」捷群立刻講道。談到社區營造與影像紀錄的關聯,捷群認為十分仰賴天時、地利與人和。社區的朋友,不一定擅長拍攝,即使透過一定的學習與練習,可能也無法在影像上處理的那麼細緻;相對的,影像專業者則不一定懂得跟社區相處的眉角,或者不願意投入那麼高比重的心力經營地方關係。若拍攝者有意識地,希望透過影像來引發社區行動,或達到特定的倡議目標,那麼導演的角色可能要比想像中更為很深入,或者要有核心的社區工作者搭配進行。
至於當年捷群心中的困惑──為何無法拍出深刻的內容。幾年過後,捷群認為,其實與社區影像的特殊性與限制有關。這類型紀錄片大多在呈現社區美好的一面,真正的「衝突」,亦即影像敘事角度的「故事點」,並不適合被呈現,或者,即使拍出衝突,也可能被參與其中的社區朋友判斷為不適合放入,擔心影片播出、觀者斷章取義的吸收後,可能引發預期之外的效應,而正因為社區的人際網絡是緊密串接,再小的漣漪都有可能觸動整體。
另一種限制性則在於機構的箝制,有時影像的生產背後具有市府計畫的支持,導致拍攝者難以於其中現批判性視角,也就是所謂無趣的狀態。那麼,社區影像到底發揮了什麼效果,捷群認為,除了以上所提,至少現階段具有積極紀錄的意義,甚至有傳承地方記憶的作用。
捷群於貴陽街拍攝專案相關影像紀錄(圖:陳敦潔提供) |
在紀錄片研究所將近兩年的期間,有什麼樣的收穫或轉變嗎?捷群說,紐約真的很多元、是最「不」美國的地方,每個人都照著自己的節奏在說話,因此也不會覺得你這個亞洲人特別不一樣,不過,比較多時候是需要自己面對留學的孤單狀態,在日常生活中面對自己的內心、學習與自己相處。專業領域方面,對紀錄片領域有更具體的認識、知識上的成長以及第一線的學習刺激是非常顯著的,例如:「紀錄片史」課程讓捷群吸收了不同時代的電影及影像使用的方式;「第三電影(Third Cinema)」課程則是聚焦於這種1960年代所演伸出來的電影概念,第三電影多具有政治性,往往為了抵抗入侵的政權,並且關注弱勢與社會不正義,「過往這種電影氣氛比較煽動,不過當前第三電影的概念也不斷在擴大應用。」
捷群也跟我們分享了他印象深刻的影像演出形式──受壓迫者劇場(the theater of the oppressed):社區青少年開場時先演出他們真實發生的衝突,接著主持人出來,詢問觀眾想法、引導思考衝突課題,並邀請觀眾上台參與演出,演出正方與反方不同的發展,最後則朝向開放式的結局收尾。這個緣起於1970年代的劇場形式在當代更加多元地被詮釋,並且運用於受壓迫群體的意識察覺,並透過戲劇互動帶入社會他者的開放對話。
《記憶》仍在延續
前陣子,捷群的阿伯重新騰抄了阿公的日記〈李文學公手札〉,捷群的阿公是位醫生,是位學識豐富且廣受親友敬重的人物。訪談到這裡,捷群便從背包中拿出自己翻印的〈李文學公手札〉,只見行雲流水般的整齊小楷,字字珠磯,感受到的是阿伯敬愛與尊崇的心。由於新物證的出現,捷群也將持續製作《記憶》這部片。
聽到這裡,我們也好奇不斷探究親人關係的過程,是否會有太過揭露自己的情緒負擔?捷群援用紀錄片《日常對話》黃惠偵導演的想法來跟我們說明,黃導演認為,拍片的過程宛如救贖與放下的歷程,若沒有做這件事,那麼她可能一輩子也無法原諒母親。或許就如同黃導演所言,捷群也正在透過製作紀錄片的過程,尋找自己的家與根。
「現在我的創作都是以『我』的個人經驗出發,但我並不是跟社會沒有關連,『我』又會連結到更到的社會基質裡,所以我也深刻地跟很多社會現象與議題有所關聯。」
談到未來的拍片計畫,捷群正在構思拍攝媽媽與乾媽的故事,透過乾媽在60年代移民到美國開餐廳打拼的經驗,希望帶出「女性」、「跨國」與「離散」等議題探討。捷群分享道,一般來說,年輕導演都會讓自己的作品參加各種影展,逐漸累積自己的知名度;若要往發行作品的方向努力,則必要有「製作人(producer)」角色的合作,製作人會負責張羅經費、掌控拍片時程、安排商演與宣傳等事。當然,拍片不僅課題豐富,形式也很多種。「很多人都問我以後有什麼計畫,我也無法明確的回答,未來還有太多不確定性,反正繼續向前就是了!」
捷群與〈李文學公手札〉 |
註1:金甘蔗影展以「現地拍攝、現地製作、現地影展」的獨特影展方式,為電影文化與數位媒體時代注入新的想像力。希望藉由電影凝聚在地居民的心力,讓影象對觀者而言具有更多存在的意義。我們把影像工作者帶到在地現場,讓居民與影像進行交流對話,同時透過區域自身所蘊含的人文記憶裡,共同討論當下所面對的各種境況,將一些遙遠的、甚至被忽略、遺忘的地方、記憶用電影語言再次相互串連起來,同時企圖跨越行政界線將每個地方地方串連起來。
註2: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(Taiwan International Documentary Festival, TIDF),兩年舉辦一次,強調獨立觀點、創意精神與人文關懷,鼓勵對紀錄片美學的思考與實驗,是亞洲歷史悠久,也最重要的紀錄片影展之一。
註3:亨特學院(Hunter College)媒體藝術研究所(Integrated Media Arts)。-
延伸閱讀:Chieh-Chun Lee on Vime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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